[摘要]新中国成立60年以来,我国始终面临着如何化解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的使命。从实现持续发展和回应外部挑战的角度看,化解“三农”问题具有重要性和紧迫性。农业问题的本质是农业供给能力的持续提升,农民问题的本质是农民收入水平的持续增加,农村问题的本质是农村社会发展的持续推进。就表现形态和形成原因而言,“三农”问题具有明显的系统性特征。统筹城乡发展必须采取综合性思路来回应“三农”问题的系统性特征,特别是应着力通过体制完善来努力构建农民持续增收的常规性机制。
[关键词]“三农”问题
城乡二元经济结构
城乡:元社会结构
城乡统筹发展
[中图分类号]F30[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9)12-0059-07
一、“三农”问题已呈现出复杂的多维度特征
新中国成立60年以来,我国始终面临着化解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的重大使命,但在不同发展时期,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的重要性和关联度是有差异的。1978年之前,农业问题的核心是通过统购统销制度、人民公社制度和户籍制度,促使农业剩余流转来为工业发展提供资本初始来源;相对地,农民和农村问题由于分配制度的平均主义和城乡流动的实质隔离而并不突出。1978年至上世纪90年代初期.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决了人民公社制内生的激励难题,乡镇企业的兴起则为农村劳动力的“社区性”流转提供了通道。在此阶段,农业在市场和政府的双重调控下实现了持续发展,农民通过农业经营和社区就业而实现了稳步增收,农村的社会进步、民主管理、文化供给等问题尚不显著。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经济结构转化、经济体制转型和经济全球化加速推进,促使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呈现出交织态势。农业生产呈现出“过度”与“不足”的周期震荡,农村劳动力流转更多采用跨地域、跨产业的“农民工”方式,农村要素流动性加速、农业产业收益下降又延迟了农村社会发展。在此背景下.人们才开始以“三农”问题来代指原本分散的农业、农民、农村问题。
以“三农”问题来代称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表明我国已进入一个需要用系统思维来理解“三农”问题的阶段。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当前正在加快推进经济结构转化和社会结构转变.化解“三农”问题对经济社会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从发展经济学的角度看,经济增长具有“工具理性”,而社会发展具有“价值理性”,增长的终极目标是要提高绝大多数社会成员的福利水平。改革开放以来.我国GDP保持了年均增速超过9.8%的持续增长态势,然而城乡居民收入和消费差距并未呈现持续收敛趋势。显然,占人口多数的农民如果不能有效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则增长必定难以回应提升居民福利水平的目标,构建和谐社会、实现长期发展必须将化解“三农”问题放在突出位置。当前。国际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仍在延续,应对金融危机的出路是通过刺激国内需求、特别是居民消费需求来形成对出口导向战略的接替,制约我国居民消费的关键是农民支付能力不足且消费意愿偏低。2007年占总人口55.1%的农民在居民消费支出中的占比仅为25.6%,在农业发展受阻、农民增收迟缓的背景下,要大规模地启动内需并回应外部冲击是困难的,化解“三农”问题有助于通过内需增强来形成对外部冲击的回应。显然,无论是从实现持续发展还是从应对外部挑战的角度看,化解“三农”问题均具有重要性和紧迫性。
二、农业供给能力增强与农业发展的约束条件
“三农”问题在产业层面主要表现为农业发展问题,此问题的实质是如何通过农业供给能力的持续提升来确保农业安全。在全球化背景下,依据农业比较优势来开展国际贸易有助于优化资源配置、增加居民福祉,然而,从安全性角度看,提高国内供给能力始终应作为我国确保农业安全的主导方式。我国如果通过国际贸易来解决自身的食品消费问题,则不仅面临国际市场能否、愿否供给的风险,而且面临着国内非农产业能否为农民创造就业岗位的挑战。如果对上述问题不能做出肯定回答,则单纯强调比较优势可能就不是一个理性选择,提升本国农业供给能力就依然具有实践意义。
既然提升农业供给能力是重要的,问题就转化为如何理解我国农业供给能力的变动方向。农业供给取决于两组因素:要素以及要素的组合效率。从要素角度看,在技术给定的条件下,农业产出取决于土地、水、劳动、资本的投入状态。就耕地而言,在工业化和城市化加速推进的背景下,我国耕地面积已经呈现出缩减趋势,城市化“挤占”的主要是城市近郊、平坦、肥沃的优质耕地,因此在耕地面积缩减的同时耕地质量也趋于恶化。就水资源而言,水资源空间分布与农业生产空间分布的“偏差”呈现出增大趋势。我国农业生产中心已具有显著的“北移”特征,H农业生产的“北多南少”与水资源的“南多北少”之间的偏差趋于强化。就劳动而言,农村劳动力以“农民工”为主要方式进行跨产业流转。而流出劳动力基本是年轻、人力资本含量较高、劳动能力较强的“精英”。就资本而言,长期以来我国农村存在着金融抑制现象,而在产业资本回报率有差异的背景下,农村金融机构存在将资本转向非农产业的“虹吸效应”。概言之,我国农业生产所依赖的土地、水、劳动和资本等要素均存在条件弱化的倾向。
在要素供给条件恶化的背景下,农业供给将“被迫”更多依靠技术进步和创新。从国际经验来看.资源禀赋差异会诱发出两类农业技术进步:以美国为代表的机械化、劳动集约型技术进步和以日本为代表的生物化、土地集约型技术进步类型。就我国而言,人地关系高度紧张意味着农业发展应更多考虑生物化和土地节约方式,这样才能在土地短缺情形下增加产出水平。然而,农业技术进步程度最终取决于农户的需求能力与意愿。当前,在我国农业经营零碎化的背景下,农户预期农业经营对最大化自身收益的作用较为有限,因此,其在有限耕地面积上采用技术进步的动机将受到抑制;同时。农业生产面临着较为突出的自然风险,且农村资本具有单向流出的显著特征,农民通过投资来改进技术的能力也就较为低下。显然,当前我国农业发展状态恰好阻碍了技术进步需求,这表明技术进步对农业生产能力的提升效应是不稳定的。
农业供给是为了更好地满足居民的消费需求,农业发展不仅是一个数量和规模问题,而且是一个结构和品质问题,“粮食安全”本身包括数量和品质两个层次的内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产业结构已趋优化,农产品品质也在提升;但是横向比较而言,农业的产业结构和品质安全仍存在提升空间。首先,我国居民的食品消费已呈现间接粮食消费占比上升而直接粮食消费占比下降的态势。然而。直接粮食向间接粮食的转化效率整体较低,农业加工转化流程难以适应居民消费结构转变。其次,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居民必将在关注食品数量的同时更加关注食品品质。食品是经过生产、加工、流通等多个领域才最终进入消费环节的,因此,我国应着眼于“从田间到餐桌”的整个产业链,形成较为完整的食品安全检测机制。其次,农业具有产品、要素、市场等多重贡献,且农业的生态文明、环境保护、休闲体验等功能日趋凸现。由此,我国不仅需要克服“面源”污染等问题以提升农业生产率,而且需要通过
产业结构调整来凸现农业多功能性。最后,粮食价格、食品价格和居民消费价格之间具有内在关联特征。我国历次通货膨胀均有较为显著的粮食价格或食品价格先行的特征。导致粮价波动的因素包括居民的需求强度、政策的调整影响、国际市场传染等,实现国内粮食市场平稳需要综合考虑上述因素,并形成与市场化和全球化趋势相适应的农产品定价机制。
三、农民收入的结构特征与增长的制约因素
农业问题是“三农”问题在产业层面的体现,农民问题则是“三农”问题在主体层面的体现,此问题的指向是拓宽农民增收渠道以形成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收敛的机制。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演变历程是:1978-1985年出现收敛态势,1985年之后在波动中拉大,2008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达到3.36:1。城乡收入差距悬殊且持续表明农民尚未充分分享改革开放的成果,农民消费能力受到收入的刚性约束。农民收入源于四个部分:家庭经营性收入、工资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2007年这四种收入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比重分别为53.0%、38.5%、3.1%和5.4%,由此,可以主要从家庭经营性收入和工资性收入的角度来考察农民增收问题。
从家庭经营性收入的角度看,农民增收取决于家庭经营的产品类型和产业结构,也取决于农产品的商品化程度和农民的市场谈判能力。可见,农业现代化的中心是农民本身的现代化,即从不愿冒风险的“生存导向”的行为者转化为对部门间获利机会、市场价格、利润和财富积累敏感的现代经济行为者——资本家式农民。当前我国农民家庭经营性收入增加面临三重制约。其一为产业结构制约,农民家庭经营性收入包括:农业收入、林业收入、牧业收入、渔业收入和副业收入,而我国家庭经营性收入主要依靠农业收入的特征并未改变,2007年农业收入在家庭经营性收入中的占比仍高达59.4%。其二为产业特质制约,农业在生产领域面临着相对于其他产业更为突出的自然风险,在消费领域面临着需求难以随着收入增加而扩展的市场风险.在交易领域面临着农产品当期价格决定下期生产的滞后调整状态。其三为谈判能力制约,分散化、零碎化经营方式导致单个农户不具有市场谈判优势,生产资料销售企业和农产品收购企业在交易中具有更强的谈判能力,农户由于定价劣势而经常面临着“增产不增收”等状况。
从工资性收入的角度看,农村劳动力非农化流转是发展中国家实现经济社会结构转变的重要途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劳动力的非农就业和工资收入均有了显著增强,但农民工资性收入增长依然面临着较多的制约因素。首先,农业和其他产业的比较劳动生产率依然显著,2007年第一产业产值在GDP中的占比为11.3%,劳动力在就业人数中的占比为40.8%,这表明第一产业劳动生产率显著低于其他产业。考虑到农业技术进步对劳动力的替代效应,则农村劳动力非农化流转仍有持续性。其次,即使农村劳动力具有强烈的流转动机,但由于人力资本特征和体制性安排,农村劳动力流转通常需要支付较高的流转成本,户籍制度以及城乡二元劳动市场和二元社会保障,更是缩小了农民在非农领域就业的选择范围,抬高了农民在非农领域就业的进入壁垒。最后,即使农民可以顺利转入非农领域,但农民工的产业结构特征和人力资本特征,导致其就业主要聚集在城市中薪酬福利较低的行业,2006年农村外出从业者为1.318亿人,其中在制造业和建筑业就业的人数分别为4248万人和2866万人,两者在外出总人数中的占比为54%,而制造业和建筑业职工工资分别为各行业平均工资的85.5%和78.1%。
四、农村社会发展的主要维度与多重挑战
区别于农业和农民问题的单向度特征,农村问题作为“三农”问题在空间层面的表现,它具有超越单纯经济学的复杂性特征,农村问题的实质指向是通过社会意义的体制改进来持续推进农村社会协调发展。1978-2007年农村人口在我国人口中的占比已经从82.1%降至55.1%,然而,当前农村人口规模依然有7.28亿人,农村人口占比依然超过50%,即使未来我国城市化率仍以年均1%的水平持续增加.则根据趋势预测,2030年我国仍然约有5亿农村人口。即使在考虑工业化和城市化加速推进的条件下.我国农村社会的持续协调发展也应摆在战略高度进行对待。
当前我国农村社会发展的制约因素集中表现在二元社会结构依然显著。改革开放之后的较长时期.二元社会结构并未随着经济高速增长而逐步消减,这首先表现在城乡生活型公共产品配置失衡。当前.我国城镇已基本构建起较为系统的养老、教育、医疗、就业等社会保障体系,而农村养老、教育、医疗和就业等社会保障依然处于缺位状态,农民保障在某种程度是主要依靠子女和土地的“自我保障”类型。2007年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和平均支出水平分别为182.4元/人.月和102元/人.月,而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平均标准和平均支出水平分别为70元/人.月和37元/人.月。从养老制度来看,城市实行的是单位和个人共同缴费、社会统筹帐户与个人帐户相结合、待遇确定型与缴费确定型相结合、共济特征较强的养老制度安排,而农村采取的是个人缴费、个人帐户、缴费确定型、共济特征较弱的养老制度安排。显然,在生活型公共产品或社会保障层面,城乡二元社会结构的特征依然是显著的,这种差别也导致承载着公共品均等化功能的户籍制度改革举步维艰。
二元社会结构不仅表现在生活型公共产品配置领域,而且也表现在生产型公共产品配置领域。我国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在基础设施投向方面具有“重城市、轻农村”的偏向,以农田水利设施为例,《中国第二次全国农业普查资料综合提要》表明:2006年水利投资资金来源于国家的村占9.56%,来源于集体的村占13.39%,来源于其他的村占6.63%,无资金的村占70.42%。改革开放之前,我国选择了以农业哺育工业、农村支持城市为基点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国家财政配置的“重工业、轻农业:重城市、轻农村”是发展战略的逻辑必然。改革开放初期,公共产品提供的“工业偏好”和“城市偏好”依然具有路径依赖效应,而分权化改革和GDP考核方式则导致地方政府“有选择”地提供公共产品.由于对区域GDP贡献度相对较低,分散化农户对决策的影响度相对较小,以致农村公共产品供给往往被放在次要位置。这加剧了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公共财政扭曲”和“政府失灵”。
农村社会发展不仅表现在经济层面,而且表现在政治和文化层面。农民不仅需要在物质财富的不断增加,也需要社会文明、民主权利、文化需求的更大满足。从政治角度看,当前农村政治发展需要进行两重努力。其一,从决策和监督角度看,应在各级人大代表中增加基层农村代表的占比。根据现行《选举法》,我国在分配人大代表名额时,按照农村每一代表所代表的人口数4倍于城镇每一代表所代表的人口数分配。中共“十七大”报告提出逐步实行城乡按相同人口比例选举人大代表,这一理念应在上升为国家意志后积极转化为民主政治的实际行动。其二,从基层民主的角度看,以“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为指向的村民自治已成为基层政治的主要形式,然而,在执行层面需要回
应:如何规避民主选举中上级的违规越权干预?如何化解村党支部和村委会在实际决策中的矛盾?如何预防民主选举可能出现的“廉价选票”和“恶人治村”?从文化的角度看,在经济社会急速转型的背景下,农村的文化需求扩张速度可能快于文化供给增长速度。特别是,农村劳动力的“精英”已流转到城市和工业,这加剧了农村传统文化主体的萎缩,而农民工返乡带回的商业文化又会“侵蚀’’传统文化.农村文化的原生态、多样性面临着挑战。随着农民的流动性增强以及分配差距的拉大,如果不能对农村不同群体进行细分并进行适应性供给,则农村的文化生态很可能会出现“富者奢侈、贫者堕落,,的态势。
五、“三农”问题的系统性特征与突围思路
新中国成立60年以来,我国的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作为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瓶颈,,并未根本改变。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已经取得举世瞩目的绩效,但依然面临着农业供给能力持续提升、农民收入持续增加、农村社会发展持续推进的使命。在加速推进经济结构转变、经济体制转型和经济全球化进程的背景下,“三农”问题在表现形态、形成原因等方面均具有系统性特征,理解这种系统特征是形成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新格局的前置条件。
从表现形态而言,“三农”问题的系统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之间存在着相互交织、彼此影响的关系。农业问题主要表现为农产品供给的产业发展问题,农民问题主要表现为农民收入增加的主体发展问题,农村问题主要表现为农村社会协调发展的地域发展问题。农业和农民问题属于与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相关的经济活动,农民收入增长取决于农产品供给水平以及农民在其他产业的工资性收入,而农村问题包含了从经济活动到社会、文化、政治活动的多个维度。显然,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的外延依次扩大,前者对后者具有基础作用,而后者对前者又具有促进作用。这意味着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不是相互割裂的,而是存在着具有互动特征的影响机理。另一方面,农业、农民和农村内部也具有受多因素影响,从而应综合进行考虑的特征。农产品供给能力提升需要考虑生产要素的获取,更要考虑通过技术一制度创新来提高要素的组合效率,而从新制度经济学的角度看,技术一制度创新能否实施又取决于创新主体的供给能力和需求强度。农民收入持续增长需要考虑家庭经营性收入、工资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的增长趋势,就农民纯收入两大主要来源而言,家庭经营性收入与农民的农业产业结构、农产品供给数量和农产品市场价格紧密相关,而工资性收入又取决于农民在非农领域中的就业机会、报酬水平和流转中的交易成本。农村社会发展不仅体现在农产品持续供给和农民收入增长等经济层面,而且也体现在经济发展能否伴随和促进农村的社会进步、政治文明和文化繁荣等非经济层面。事实上,农村的社会进步、政治文明和文化繁荣又取决于整个社会系统的其他诸多因素.显然,我国的“三农”问题并不是单个要素、单个领域的问题,而是涉及多种因素、多个领域的系统性问题。
就形成原因而言,“三农”问题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长期演化的结果,在市场化改革的背景下,“三农”问题更是产业特征、资源禀赋、市场改革和政府政策等因素交织作用的产物。就产业特征而言,农业活动对自然的依赖性导致其在生产领域面临着较高的自然风险,在消费领域面临恩格尔定律揭示的需求下降的市场风险,在流通领域面临生产难以随着需求进行即时调整的经营风险,这种产业的弱质性导致农业的比较劳动生产率低于其他产业,从而出现配第一克拉克定理所揭示的农村劳动力非农化流转的态势。就资源禀赋而言,作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我国农业经营的土地、水资源相对高度短缺,人地关系的高度紧张以及农民社会保障的实质缺位导致农业发展只能采取分散化、小农式的经营模式,分散化、小农式的经营模式不仅从需求层面缩减了农业的技术一制度创新空间,而且从决策层面弱化了农民在生产资料购置和农产品销售领域中的谈判能力。就市场改革而言,市场化改革为要素在不同产业、部门和地域的流动提供了条件,由于土地、劳动和资本三种要素在城乡之间的收益率存在差异,因此,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土地、劳动和资本三种要素从农村单向流出的趋势。特别是,农村极度短缺的资本通过正规型和非正规性金融方式的非农化流转,加剧了劳动力和土地追随资本而流向非农产业,农业发展和农村发展的要素动员能力面临着严峻挑战。就政府政策而言,户籍制度所承载的城乡二元社会结构依然较为突出,尤其是,在地方政府的政策决策过程中,由于城市居民的谈判能力更为突出、城市项目的增长效应更为显著,因此其公共产品供给依然带有较为明显的“重城市、轻农村”特征。2002年以来,中央政府明确提出要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实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而这种发展理念需要依托具体的机制设计才能被有效执行并实现预期目标。
从化解思路而言,“三农”问题应从部门和地域关联的角度给出化解路径,囿于农业、农民和农村内部来找寻化解出路与问题的系统特征难以契合。就农业发展而言,必须从大产业角度出发去不断提升农业产品供给能力,单纯从农业(尤其是传统种植业)角度去理解农业发展是狭隘的。国际经验显示:农业现代化内生的机械化和生物化程度的提高是以非农产业发展为前提的,农业经营过程中的个人专业化程度提高、迂回生产程度提高和中间产品种类数的增加均依赖于工业和服务业。可见,以农产品供给能力提升为指向的农业发展必须要和工业以及服务业的发展相对接。随着居民食品消费结构的转变,农业生产不仅应该从直接粮食生产领域拓展到粮食加工、储藏、转化、运输和消费等众多领域,而且种植业和养殖业内部也应随着市场需求而形成多元产业协调发展的格局。就农民收入增长而言,农民增收需要考虑农民自生能力和外部社会环境的交互作用,显然,不能单纯从农业或农村的角度来构建农民持续增长的常规机制。在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占比较低的前提下,农民收入持续增长将“被迫”更多依靠家庭经营性收入和工资性收入,特别是,在农民收入中占比不断提高的工资性收入应受到格外关注。为了提高工资性收入至少需要两个方面的持续努力:通过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和梯度转移为农民非农化流转创造更多就业机会;通过教育和培训体系改革为农村劳动力的人力资本提升创造有利条件,这两者需要从整体经济社会发展的角度出发才能有实质性的推进。就农村社会发展而言.农村社会发展应该放在整体经济社会持续发展的高度进行对待才能够最终实现,消减城乡二元社会结构不仅有赖于整体经济具有持续高速增长和财富创造的潜能,而且有赖于体制改革持续推进能够促使现有的城市偏向战略得到根本矫正,前者是能否充分“做大蛋糕”的问题,后者则是能否有效“分配蛋糕”的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政府高度重视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并通过一系列的政策调整来发展农业产业、增加农民收入和促进农村进步。然而,由于“三农”问题的系统性特征,特别是在市场失灵和政策失灵双重制约的背景下,我国统筹城乡发展依然面临着不确定性。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城乡二
元经济社会结构并没有出现持续缩减的趋势,1978-1985年,经济体制改革率先在农村推进,城乡经济社会差距出现了明显的缩减趋势;1985-2002年,农村改革滞后于城市改革,城乡经济社会差距出现了在波动中拉大的态势;2002-2008年,农村改革加速推进,但由于问题的惯性特征和政策的滞后效应.城乡经济社会差距依然较为明显。另一方面,解决“三农”问题的思路通常被概括为“少取、多予、放活”,这从2004年以来中共中央六个1号文件可以得到证实:促进农民增收、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推进新农村建设、发展现代农业、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农业稳定发展和农民持续增收。这些理念和政策的方向是正确的,我国也在努力形成与“三农”问题系统性特征相吻合的政策体系。然而,现有政策较多偏重“少取”和“多予”,即过多强调对农业、农民和农村的“输血”而忽略了“造血”功能,且在实践层面政策的关联性和执行力仍然面临较多挑战,迄今我们尚未构建起促进农业稳定发展、农民持续增收的长效机制。
基于“三农”问题的系统性特征,化解“三农”问题需要不同产业和部门形成协力机制.由此.“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带动农村”是一个正确且适时的战略部署。从突围的关键点来看,化解“三农”问题的核心在于促进农民收入持续增长,并以此来逐步缩减城乡居民的收入和消费差距。农民收入持续增长不仅会从激励角度形成农业发展的内生力量,而且会为农村的社会、政治、文化等发展奠定坚实基础,而从构建和谐社会和应对外部冲击的角度看,持续并快速提高农民收入水平均具有不可逾越的重要意义。持续并快速提高农民收入的要害是农民在更有利的经营环境中增强自生能力,即收入增长的“造血”功能要远远重要于政府外部的“输血”功能。基于此,当前化解“三农”问题、尤其是提高农民增收能力的努力方向应为:其一,在改革农村土地产权制度和管理制度的基础上,大力引导农民生产的合作化和组织化,在生产领域鼓励农民发展“农有、农治、农享”的自发性合作组织,在经营领域放宽农民进入产业链上游供应和下游营销领域的进入壁垒,农业经营规模的“做大”可以提升农民在市场交易中的谈判能力,农业产业链条的“做长”可以促使农民更好地进入产业链的高附加值领域,农业项目盈利水平的提高又可以吸引更多资本和高素质劳动力回流到农业领域。其二,继续通过工业化和城市化程度提高来推进农村劳动力的非农化流转,在东部沿海地区产业结构升级、而制造业向中西部产业梯度转移的背景下,应将“中国制造”与“中国创造”的以主体功能区为载体结合起来,在稳固制造业就业吸纳能力的同时拓展各种服务业对农民非农就业的引致效应,积极推进金融体系改革和产业政策改革,为民营经济发展提供有利条件。为了与就业需求相对接,必须通过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来实现农民职业转变与身份流转的同步化,通过教育和培训体系改革来提升农民的人力资本含量和薪酬福利水平。其三.必须在中央和地方政府财政支出结构中,加大对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力度和社会保障供给力度。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与农业发展和农民收入紧密相关,而社会保障供给则直接关系到农民的生活成本、消费能力和流出强度。当前我国以“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惠民生”为政策主线实施了积极的财政政策,而投资于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保障体系最能充分地体现上述政策思路,政府的经济刺激计划应更加突出对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和农民社会保障的关注,并应尽量规避过度投资于城市大型国有企业和基础设施项目所诱发的结构性扭曲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