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哥多次邀我出去走走,都未成行。最近他将去成都的行程规划好,用微信发给我,于是我们商定好一起出行。
4月15号下午,他开上车接上我,一路闲谈着就到了机场。存好车,我俩各自拖着行李箱来到候机大厅,换好登机卡,安检、登机,空姐帮我把座椅调到最舒适的角度,我闭目养神,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到了成都双流机场。
出机场,晚上九点刚过。搭出租车,直奔成都的朋友给我们预定的酒店。
一路灯火辉煌,车灯和街灯汇成一条金色的河,从中间分开,相向流淌,泾渭分明,看不见头,也望不见尾,到立交桥上,立即汇成了一座旋转的湖,我们的车好像盘旋在湖中的小船,霎时间又从闸门顺流而出,尽情向前漂去。
宾馆在晋阳路,附近是著名的龙湖金楠天街和千盛百货,对面是天街购物商场,步行街上人流如织。
朋友已在大厅等候。长久的握手,简单的问候。久别重逢,表面的平静难掩心中的喜悦。他把我们送进客房,稍坐片刻便起身告辞,说旅途疲劳,要我们早点休息。那样沉着、稳重。一切安排得周到。
第一日 武侯祠
成都的四月最是怡人。
我起得比平日早,吃过早餐,来到楼下,享受这美好的晨光。宾馆门前的绿地上随意地摆放了许多鲜花,鲜花丛中有藤椅和茶座,我顺手摸起茶座上的旅游指南,封皮上印着武侯祠。这和朋友的安排不谋而合,本打算今天就是去武侯祠的。
飞哥也吃过饭出来了,背着相机。我说,今天不带相机,过去有过经验,拍了一大堆照片,存在电脑里,再也没有打开看过,就在春光里尽情走一走,拜拜先贤,也不负这明媚春光。飞哥说,有备无患,万一要用呢?我背着,不费劲。
小时候听父亲讲三国,讲得最多的就是诸葛武侯,引用最多的是《出师表》和《诫子书》,以至于后来读三国则以诸葛亮划线,战争也希望诸葛亮能赢。中国历史上有无数名人,没有哪个能像诸葛亮这样让我深深敬仰。
武侯祠坐落在成都市区略偏南的闹市,和杜甫草堂相邻。两棵古榕树,一对石雄狮,一座朱红飞檐的庙门,庄严而肃穆。步入院内,只见绿树披道,古碑矗立。这阴绿的清凉和古碑的幽远引导我去造访一位一千八百年前的哲人。
沿路前行,首先步入刘备殿,雄踞正中,左右两廊分别供着二十八位文臣武将。过刘备殿,下阶,过庭,是诸葛亮殿。东西南三面以回廊相通,祠的西部是惠陵,是刘备的墓。
透过骄阳抹过的古冢老松,令我想起遥远的汉魏,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唯独诸葛亮能在一千八百年后享此祀地,并香火不绝,这气象也真绝无仅有了。
诸葛亮殿不像一般庙堂那样幽暗,而显得明亮。殿的左右两廊书着他的《隆中对》和《出师表》,条分缕析,预测天下未来事;慷慨陈词,痛表忧国忧民心。
小时候读三国,我曾心怨过罗贯中,假如他再给诸葛亮几十年时间,也许会再造一个盛汉;同时也怨过诸葛亮,假如你真按刘备的遗言,将阿斗取而代之,也许会又开辟一个中华民族历史上的盛世。现在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笑,果真如此,诸葛亮就不会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我面前,目光明净,羽扇轻挥了。诸葛亮早逝,留下万世英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杜甫的名句,唱出了那个时代和诸葛亮人生悲剧的主旋。
走出祠堂,来到大殿左侧的碑廊内,立于岳飞手书的《出师表》前,但见开头还是凝神静气的行楷,但书到“此诚存亡之秋也”,便笔锋一转,成了意气风发的行草,之后随着内容的变化和感情的奔腾,亦草亦行交互变化。不论是刚劲挺拔的行楷,还是笔走龙蛇的狂草,都是恣意挥洒、一气呵成。
谁能体会得出岳飞书写时的心情呢?书后岳飞有自跋,他说他是流着泪书写的。黑底白字,金钩铁划,我犹如观龙戏水,在幽暗的廊中倒海翻江,感觉恰似长夜中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
含泪书写其实是在用心灵沟通。年代不同的两位忠臣,在国家前途、命运危机的时刻,在用灵魂交流,这是留在宣纸上的一种酣畅淋漓的天人合一的交流。
飛哥说他最崇拜的历史人物就是岳飞。飞哥原名德厚,从小听母亲给他讲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故事后,就想做岳飞那样的人,报效国家。读公安大学后,他便将名字德厚改为岳飞的飞。但是,这个飞字不仅给他带来激励,也曾给他带来委屈。一次他带人去追捕逃犯,那个逃犯见他紧追不舍,便大喊,飞哥饶命,放兄弟一马。结果翻墙逃掉了。后来这个事被反映上去,他被着实审查一番,重点是“飞哥”这个称呼有点像黑社会。他说,好在几天后将那个逃犯给逮住了,不辩自白。
飞哥也是个政治评论家。面对岳元帅手书的《出师表》,他说,这是两位忠臣良将遥隔九百年的灵魂共鸣。又加重语气说,这是我们的民族魂。他不容别人插话接着说,每来一次,鉴古而观今,总会受到新的启发、得到新的收获。真是好书不厌百回读啊。飞哥是性情中人,遇事多有感慨,有了感慨只有倾吐方才痛快。
武侯祠内,匾额对联甚多,悬挂于诸葛亮殿堂前正中的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写出了对诸葛亮以德服人和宽严相济的治蜀政策的评价。据说,此联曾深得毛主席的赞誉,1958年,毛主席来到了武侯祠,在此联前驻足沉思良久。飞哥非常喜欢这副联,反复吟诵,默记在心。
武侯祠内,诸葛丞相的塑像左右是他的儿子诸葛瞻和孙子诸葛尚的塑像。这使我想到了《三国演义》第117回中“诸葛瞻父子魂壮绵竹关”的故事。蜀景耀六年(公元263年),司马昭命征西将军邓艾等诸将五道伐蜀,诸葛瞻率兵抵御。诸葛瞻退守绵竹,邓艾遣使写信劝降,说,如果投降,必定表奏诸葛瞻为琅琊王。诸葛瞻看完信后大怒,斩了邓艾的使者,率兵出城与邓艾交战。结果大败,战死,时年三十七岁。其长子诸葛尚也战死。这里所说的“绵竹”,不是绵竹县城,而是与县城隔水相望,隶属于绵竹县的鹿头山绵竹关。可以说,鹿头山是蜀汉政权的最后屏障,鹿头山之战是蜀汉政权的最后一战。此役之后,后主刘禅投降,蜀汉随之灭亡。但诸葛瞻父子死守绵竹关,以死报国的悲壮情景,却深深地镌刻在了历史的功德柱上,成就了一段“三世忠贞”的千古绝唱。